作者有話要說： 我最喜歡的一章終於來了。

門被推開了。

這個房間異常的黑暗——因為他把所有的窗簾都拉起來了。窗外的雨聲嘈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蕭索味道。

走進來的人氣喘籲籲，只穿著一件短袖。他猛地接觸到戲劇部裏的森冷空氣便打了一個寒噤。

“真冷啊……”他甩了甩腦袋，像是個貓咪一樣縮了縮頭，然後朝著面前的黑暗走去。他的鞋子裏都是水，每走一步，都會在地面上拖下一道濕痕。

“你把地板弄臟了。”堀的聲音在寂靜處突然響起。

“啊？”紅頭發的少年低頭看了看地板，然後隨便地用鞋底在地面上抹了抹：“啊啊，真是抱歉吶。”他嘴上雖然說著道歉的話，可是從聲音聽起來卻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堀政行坐在靠著墻的椅子上，禦子柴只能夠看得清他的大概輪廓，卻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他們突然沈默了下來。只有禦子柴的衣服滴水的聲音滴滴答答，不斷地擊打在地面上。

“我說啊。”禦子柴先開口了，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說今天多吃了一個飯團一樣簡單：“聽鹿島說，你說她……討厭？”

轟鳴的雷聲從窗外傳來，堀政行的半邊臉被映亮，面無表情的模樣比平日裏多了幾份陰冷。

“……對啊。”良久他開口道。

“你他媽對啊個屁！”禦子柴的聲音突然拔高，與此同時握著拳頭就朝著堀政行的臉揮去。

堀政行不閃不避地硬受下這一拳，被打得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摔倒在地面上。

他緩慢地爬了起來，然後靠著墻坐直，用很是平靜的口氣說道：“……那也不關你的事。”

“怎麽不關？”禦子柴的聲音愈發急促，“我和她高一開始認識到現在，我從來沒看到過她哭成那種德行過！”

果然是哭了嗎……怎麽可能不哭呢？

“我只是說出我自己的心情。”堀口氣堅定地說道，擡起頭，嘴角已經開始腫了起來，“我說她討厭怎麽了？”

禦子柴又是給了他一拳，將堀政行的臉打偏到另一個方向。

“你幹嘛不回手啊？”他朝著堀政行吼道，可對方只是不說話，甚至連嘴角都沒動一下，軟軟地攤到在墻邊。

“你別給我裝深沈！”禦子柴火大地將堀的領子提起來，然後將他的臉靠近自己的：“你幹嘛要拒絕她？別對我說什麽不喜歡什麽的——我清楚的很啊！你抱都抱過她了吧？！上次還在醫務室做出那樣的事情！你現在在這邊給我死樣怪氣地說點什麽——”

“……”

“我和你說啊！她對你做出了多少你自己知道吧？啊！她和我一起商量和你告白！她給你做小點心！她給你做了那麽多的事——”

“你夠了吧說什麽她她她的！你是鹿島游的誰啊！”堀突然擡起頭朝著禦子柴吼回去，他覺得自己都快崩潰了：“你以為我不喜歡她啊？你以為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啊？可是我馬上就要出國了啊！根本沒辦法給承諾什麽的啊？！你讓我怎麽辦？給了她希望一個人逃跑嗎！”

“那你現在又算什麽？逃走算什麽男人啊！”

“那你說呢？我根本就不想這樣，可是誰能忍得住啊……”

禦子柴的手漸漸松開。而那個一向滿是活力的，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充滿信心的，戲劇部的社長，發出像是野獸嗚咽一樣的啜泣。

“我明明超喜歡她的啊……”

最後兩個人都喘著氣停下了動作。

堀癱軟著身子躺在地上，衣服早就被扯得皺巴巴的，兩頰都腫得老高。而禦子柴則是坐在了剛剛堀坐著的椅子上。

“這麽說……你很快就要出國了嗎？”禦子柴低聲說道。

“恩。頂多再在東京念兩年。”

“鹿島……她知道嗎？”

“怎麽敢告訴她。”

兩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沈默，許久之後，禦子柴站起身，將還是潮濕的頭發攏了攏，朝著身後的堀說道：“我不會為了剛剛的事情道歉的。”

“本來……就和你沒有關系。”

禦子柴的腳步頓了頓，但他還是直接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現在，我還是她的朋友，和她沒有關系的人是你了。”

“鹿島同學……喝點熱水吧。”

“謝謝你，千代。”若是平時，鹿島即使不開心也會送上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但此時她連敷衍都不願意了。

野崎從房間裏走出來，拿出一條剛剛拆封的毛巾：“佐倉，這邊就交給你了，我去廚房看著湯。”

“恩！”千代接過毛巾，然後走到鹿島身後將她的頭發輕輕擦拭：“幸好野崎君家就在這附近，不然鹿島同學你這樣肯定要生病的。剛剛感冒還沒好又淋雨——”

“阿嚏！”鹿島適時地打了個噴嚏。

“你看！”千代擦著她頭發的動作更加重了。“就是因為不好好照顧自己，鹿島同學才會生病！”

“痛，千代，輕一點啦……”

“不行，這是懲罰。”

千代看著因為她的舉動而稍微恢覆一點元氣的鹿島，暗下松了一口氣。現在沒有可以用來換的衣服，而鹿島的身上又濕透了，所以野崎便將冬天的被子貢獻了出來。現在的鹿島裹在超大的被子團裏，冷倒是不冷，但看上去比之前楚楚可憐了不少。

她走去衛生間將手帕打濕，然後敷在了鹿島的眼睛上：“王子殿下的眼睛可不能這麽紅哦。”

冰冰涼涼的觸感從眼睛傳來，好像剛剛的疼痛和燒灼感都得到了緩和。鹿島迷迷糊糊地裹在了被子裏，“謝謝你，千代……還有野崎。”

“沒事的啦，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千代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間，留下鹿島一個人。

身上開始變得溫暖起來了，可是心底卻還是很冷。她不由自主地用被子將自己整個人裹得更加用力。

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就算覺得難過也沒用了。

因為學長說了討厭她。

她對學長的過度熱愛可能真的造成了什麽麻煩吧。學長已經高三了，他很快就要升學，但自己卻一直糾纏著……

再過幾天，說不定學長也會退部了……

為什麽還是覺得那麽心痛？不就是……他要走了嗎？

溫熱的液體打濕了眼前的朦朧，冰涼的手帕也被弄得熱了起來。她靜靜地躺著，也不去擦擦，任由淚水被手帕吸收，然後將她的眼睛弄得更痛。這種痛楚反而讓她清醒了起來。

她不會再去追求學長了。鹿島游不是個知道自己惹人厭還要湊上去的人。

這樣想著，她覺得心情稍微輕松了一點。

因為如果她不去糾纏學長的話，至少，他也不會那麽討厭自己了吧？

學長要去東京藝術大學呢。其實，以他的成績，完全不會有壓力的。即使是獨立的考試，她也知道學長一定不會落榜。

說起來一直看到學長在背英語呢，他的短板是英語嗎？

……她怎麽還是一直在想他的事情？

可是就算告訴了自己不該再想了，但還是忍不住想到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吃掉小餅幹的時候的表情，講鬼故事嚇到她時，得意的模樣。排演劇目時認真嚴肅的背影，以及站在舞臺上如若天生便是為此的契合。

“我根本……做不到啊……”

她將眼睛閉上，從被子中伸出手將臉緊緊捂住，顫抖的話語從牙關裏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

“叫我不要喜歡他了什麽的……”

怎麽可能，不喜歡呢？

“咳咳……”他咳嗽了兩聲，然後慢慢站起身來。

打開手機，亮起的屏幕照亮堀政行的側臉，以及那雙黯淡的眼睛。他的臉現在腫的很厲害，也很痛，但他從沒覺得自己這麽清醒過。可能是禦子柴的拳頭，也將他給打醒了吧？

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弟弟的……

他翻到通訊記錄，然後點擊笨蛋兩個字，名字下面跳出無數條通話記錄。他一條條翻著，少的二十多秒，多的半個小時——直到翻到最下。

然後又開始看起郵件來。

其實他不怎麽喜歡發郵件，他總覺得打字有很多事情講不清楚。但是，鹿島卻很喜歡。她每次都喜歡在後面帶上各種各樣的表情，像是再和他分享心情一樣。

“今天天氣特別好，太陽很大呢：D”

“學長知不知道我的照片現在一張要多少元啊哈哈哈哈哈XD”

他當然記得。那個時候正好學園祭，這家夥翹出去玩不來表演不說還興致勃勃地去看自己的照片賣多少錢，最後買了一張他的照片回來。

“怎麽連我的都有？！”當時他可是相當驚訝，因為他可不像鹿島那樣好看，怎麽會有人專門賣他的照片？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這照片是鹿島為了自己收藏特地去找別人偷拍的。當然，事情揭穿了之後他把照片收走了。鹿島為此消沈了兩天。

後來呢？後來他發現自己放在戲劇部相冊裏面的一張個人照不見了，而第二天鹿島又變得笑瞇瞇的了。

用腳趾想都知道是她偷偷拿走的，但他卻沒有追究。

可能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喜歡她了？或者更加之前？

“總是在笑啊，這家夥……”他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卻又停住了。

【現在，我還是她的朋友，和她沒有關系的人是你了】

禦子柴……說的是對的。他都這樣說過了鹿島，她怎麽可能還想和自己說話或是其他呢？

不過……也無所謂了。

他將手機退回到屏幕上，然後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鹿島一直想要偷看的，但他一直不給她看。

其實那是她第一次合宿的時候睡在他旁邊的時候他偷拍的。清早，他發現這家夥居然在男生房間睡覺時又是憤怒又是羞惱，於是留下一張照片作為紀念。

照片上的鹿島張大嘴巴，很沒氣質地從唇邊留下一行口水，頭發亂糟糟的，看上去簡直就是毀形象。

可他卻還是覺得可愛。

摩挲著屏幕，他帶著點留戀地輕笑。什麽時候，他從覺得她只有臉能看看變成了覺得鹿島游什麽都可愛呢？

“都無所謂了呢……”

現在，不管她是在哭，是在笑，是在怎麽樣……他都沒有立場去關心了。

他將手機放在椅子上，慢慢地走出了戲劇部的教室。而一張薄薄的白紙，則被他放在了戲劇部的桌子上。

那是退部申請。申請人一欄，寫著堀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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